舊衣服回收成就千億市場
今天，對于鄉村中高節奏生活的年輕人，一件衣服的平均壽命不超過3個月，大量的舊衣服要么被隨意丟棄，要么堆積在家中的某個角落，造成極大的資源浪費。
以上海某小區的廢舊物品自動回收機上的收購價格為標準，其對包括舊衣服在內的所有回收物資的收購價格均為0.8元/公斤，那么，僅2020年被丟棄的舊衣服的直接回收價值就高達400億元，再加上往年的積壓，以及舊衣服回收后的相關產業鏈條，一個千億規模市場已見雛形。
舊衣服如果被當作垃圾處置，最后只能焚燒或者掩埋，這不僅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也會加大環境污染。
事實上，沒有一件舊衣服是垃圾，舊衣服全都是寶。山東成欣服裝分揀廠（以下簡稱“山東成欣”開創人王金成說，就算已經破成碎布條的舊衣服，也可用于生產蔬菜大棚保溫棉、環保手套、拖把、隔音棉等產品。而更高級的舊衣服，比如一件雪紡連衣裙，從中國出口到非洲后，可能被非洲用戶以7美元的價格帶回家。
目前，中國舊衣服的回收率不到10%整個行業處于非常早期的階段，但是已經形成一套布局合理、分工明確的產業體系。
近三成舊衣服隨著產業鏈的外延，入口到非洲、東南亞等地區，剩下七成主要進行國內循環利用。
圍繞舊衣服行業的某個門類或某個產業鏈條，國內已經自發形成多個專業回收中心。
例如，山東沂水、濰坊主要回收黑料和白布，用于再利用；河南濮陽專門收購羽絨服，用于加工羽絨棉被及相關羽絨產品。
很明顯，舊衣回收既是一個環保產業，更有巨大商業價值。舊衣回收不只能帶動大量就業，還能帶動非洲及東南亞等地區的一些特定產業。
2020年，研究團隊開始接觸舊衣回收行業的從業者，試圖深入了解這個行業。
一個非常偶然的機緣，認識了王金成和渠成峰—山東縣級鄉村滕州有一個專門從事舊衣服分揀及出口的工廠，年銷售額超越5000萬元***行業內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2021年春節前夕，前往滕州，實地走訪，面對面訪談，終于揭開了這個行業的神秘面紗，得以一窺究竟。
01一件舊衣服的全球化之旅
尋找貨源
渠成峰和王金成剛起步的2009年，舊衣回收行業非常不成熟，95%以上的市場處于空白狀態。
沒有供應商，渠成峰和王金成果一個鄉村一個城市跑。終于，山東、云南、河北、河南，渠成峰和王金成開始打破僵局。
千辛萬苦積累了第一批貨源后，終于做了第一筆生意。結果，第一筆生意就讓他初期投資的20多萬全部打了水漂。
那個時候，主要做原料采購，依照入口商的要求將舊衣服分揀后賣給他工廠剛起步，工人都是新招的質量控制非常不穩定，而入口商對貨品的要求非常高，價格又壓得特別低，第一單下來，就血本無歸了渠成峰回憶說。
總結教訓后，渠成峰和王金成意識到要想有足夠的***空間，除了要有貨源之外，還必需做好兩件事：加強內控，做好分揀；掌握市場通道，自己做出口。
舊衣出口的品類和標準
【 YKK鈕扣行業新聞】
中國舊衣服出口到非洲，有非常明確的品類和標準，不破、不臟、不爛、不影響二次穿用、不允許出現一點瑕疵，入口舊衣的基本規范。
舊衣回收行業的最前端是廢品回收員。中國各大城市，很多外來人口以家庭為單位，從事著這項工作。
廢品回收員通常以0.4~0.6元/公斤的價格上門回收舊衣。收集到500公斤左右，就直接出售給大型回收站。無需承擔庫存壓力，每個月回收量通常在20~30噸，每噸***400~800元。
大型回收站從廢品回收員手中收購舊衣服的價格在800~1200元/噸。這些大型回收站通常有自己的倉庫，并且可以對舊衣服進行簡單的初次分揀。
大型回收站至少需要集齊一整車的量，才干發貨給下游工廠。YKK拉鏈 和 YKK鈕扣 及SBS拉鏈這個量級的規范基本上是距離下游工廠800公里以內，10噸；800公里以上，25噸。貨的體量越大，運費越便宜。
分揀工廠會抽樣檢查，根據貨物成色，將整車貨物定級，并根據不同貨品支付不同的價格。
山東成欣作為入口非洲的分揀工廠，夏裝統貨的拿貨價格***能到每噸1萬元，其次是鞋子統貨，3000~7000元。
精細化分揀
對于舊衣回收行業，尤其是舊衣入口行業來說，分揀水平是衡量一家工廠能力的主要指標，也是決定工廠貨物入口價格的主要依據。
山東成欣每月入口量在2000噸左右，專門分揀用于入口的夏裝統貨。分揀車間占地5000平方米，分為原料區、生產區、廢品區三大區域。整個分揀車間共有4條流水線和3臺壓縮打包機，每條生產線的單日***產能為20噸。
分揀車間的60多名工人都是來自周邊村莊的中年女性。杜總菊專門負責在生產線起始端“上料”將用床單包裹的舊衣服逐個解開，放到流水線上。
其他工人分別站在流水線兩側，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分工，負責某個類別的分揀。經過層層分揀，夏裝統貨中的T恤、襯衣、內褲、休閑褲、牛仔褲、雙肩包、皮包、連衣裙、絲巾等，都會分別放入不同的框中，類別可達100多個。
工人分揀完成后，質檢人員會對分揀結果進行質量檢查，不能出現破損、污漬。質檢后稱重，隨后推向“打包區”用液壓打包機壓縮成規則的長方體，每包重量根據客戶的要求來定。
打包工作由兩名工人協作完成。會提前用A4紙打印出每個類別的品類單，放在待打包的衣服外表，方便貨物到非洲后，客戶能清楚看到每一包的貨物信息。
整包衣服用透明的打包資料包裹，并用塑鋼打包帶捆扎，然后碼放在車間廢品區，等待入口。
入口非洲20國
想做出口業務，自然要有懂英語的人與外國客戶溝通。朋友的推薦下，渠成峰和王金成認識了王凱。王凱在一家舊衣廠做外貿業務，英語交流能力很強。
王凱就是需要的人，手上有國外訂單，而我有貨源，這樣的合作很***王金成說。王凱加入后，只過了一個月，山東成欣就完成了入口非洲的第一單。
隨著入口業務越做越大，公司步入正軌。2014年，渠成峰在王凱的陪同下，前往烏干達訪問客戶。
做了那么多年出口生意，一直沒搞明白非洲人到底是怎么賣我舊衣服的所以，那次去非洲，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完全弄明白非洲市場舊衣服的銷售通道和銷售方法。渠成峰說。
同時，開拓新客戶也是此行的重要目的渠成峰和王凱背了兩袋子舊鞋，希望在舊鞋入口上進行一些嘗試。
烏干達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渠成峰和事先聯系好的舊鞋批發商見了面。
當時，直接把鞋子倒出來，就在酒店的咖啡廳，討論哪些鞋子品類能達到要求。渠成峰說。和舊鞋批發商交流結束后，這批舊鞋還沒“走”出酒店，就被酒店服務員搶購一空。
烏干達位于非洲東部，世界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也是二手衣服進口體量比較大的非洲國家。首都坎帕拉有一個龐大的舊衣市場，遍地都是80年代中國農村集市一樣的舊衣攤位。
從山東成欣進口舊衣服的一級批發商不做零售生意，直接將貨物分銷給烏干達的二級批發商。二級批發商再按“包”賣給各級分銷商，從市級代理到縣級代理，層層分銷下去，至少要經歷四層，最終呈現在集市的地攤上。
貨物開包最令人興奮，就像刮獎一樣，開包前沒人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貨。而包裹內衣服的品質、樣式決定了這包貨最終的***
商戶會按件來賣，先定價6美元，讓用戶挑走***剩下的定價5美元，再讓用戶挑，接著4美元、3美元、2美元、1美元，依次降價，直到把所有衣服賣完。
渠成峰說：一級批發商進口貨物時，價格是每公斤1.2美元，一包100公斤的貨大概有600~700件女士T恤，而一柜貨物（20~30噸）清關費3萬多美元，接近貨的價值。從批發商到經銷商，再到分銷商，最終到底下的商戶，總***大概在1.5倍左右。
非洲的消費者基本能接受來自中國的所有舊衣服，包括貼身穿的內衣內褲。福非凡來自中非喀麥隆，目前就讀于上海大學經濟金融專業。出世在當地一個十分富裕的家庭，但依然習慣于購買二手衣服。
記憶中，媽媽經常到集市為我挑選二手衣服，2010年以前，50元***就能為一個小孩購買一整年的衣服，可以置辦兩三套。福非凡說。
非洲之行對渠成峰和王金成來說，***收獲是整個入口生意的邏輯完全改變了
以前只是想著把手上***貨給客戶，一切依照客戶的要求嚴格執行。考察回來后，開始懂得如何維護自己的***如何掌握客戶能夠接受的貨品品質。王金成說，事實上，對于非洲進口商來說，價格才是最關鍵的要素。至于整體質量，以前我總是依照90分來要求自己，現在適當地調整成70分。其實對用戶來說，70分和90分感知差別不大，但對我來說，***空間卻有天壤之別。
靠著口碑和品質，山東成欣打開了整個非洲市場，目前臨時合作的客戶有30多家，覆蓋非洲20多個國家和地區。
02舊衣回收走向線上？
近年來，中國舊衣服在非洲占有率逐年上升，主要拼的價格和服務。價格上，中國舊衣服明顯低于歐美。盡力滿足非洲客戶需求方面，中國企業的靈活性也遠遠高于歐美。
非洲市場，***舊衣品類是連衣裙，尤其是絲料、雪紡連衣裙，入口價格高達38000~39000元/噸。
舊衣入口貨柜中，不可能只有一個單一的品類，因為這對工廠來說，集貨難度太大，利息太高。同時，非洲客戶也喜歡好貨差貨一起搭配，以滿足不同階層的消費需求。
如果客戶想要更多的裙子，國內廠商會將裙子的比例調高一點，而歐美廠商對于這樣的要求，通常不予理會。因此，越來越多的非洲客戶選擇跟中國企業合作。
更大的變化發生在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響，歐美國家、日韓等的舊衣服變得不安全，非洲舊衣批發商迅速將訂單轉向中國，中國舊衣行業迎來井噴式增長。
山東成欣的訂單已經排到3個月以后，其他工廠也出現類似情況，整個行業面臨大量缺貨問題。
這對于中國舊衣行業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可以逾越歐美國家、日韓等在非洲舊衣市場的占有率，但同時也是一種挑戰，目前最迫切的解決國內貨源問題。
為此，王金成和渠成峰開始布局線上回收模式。團隊成立了創欣衣再生資源公司，專注于線上回收業務，采用線上平臺+合伙加盟的模式擴大貨源。
目前新公司開發的小程序“創欣衣回收”已經上線。用戶選擇相應類別，并填寫待回收物品重量，即可預約上門回收的時間。
上門回收人員是以加盟方式發展的鄉村合伙人，這樣，各個鄉村的舊衣回收商都可以使用這個小順序上門回收，集到一車的貨量后，直接出售給山東成欣。
王金成說：通過互聯網平臺，可以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同時跳過中間商，讓鄉村合伙人和工廠直接對接。這種模式使鄉村合伙人成為一手貨源回收商，不再有中間商賺取差價的環節，雖然比較辛苦，但***相比之前更可觀。
鄉村合伙人按區域分為省級代理、直轄市代理、省會鄉村代理、地級市代理、區縣級代理，會在相應的鄉村開展業務，最南邊已經發展到廣西、貴州等省份，將逐步覆蓋全國。
目前創欣衣回收小順序每月能達到1000噸左右的回收量，年底有望突破每月4000噸。而借助小程序，就可以控制、解所有加盟商的回收量。
線上回收創新模式上，國內互聯網公司也在嘗試摸索，誕生了飛螞蟻、白鯨魚、鷗燕、鐺鐺等回收平臺，閑魚二手交易平臺也開展了相關業務。
2020年，回收行業像是坐上了火箭，一飛沖天，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這個行業。
如果未來的舊衣回收能發展成為美團模式，面向全國收貨，就完全可以覆蓋全國。這種模式是舊衣回收行業發展的方向，但需要大量的資金、專業的團隊，才干做起來。那時，全國的鄉村，甚至每一個區縣都會有自己的回收員。
03規范之路還有多長
舊衣回收行業提供了解決方法，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問題是沒有相關的清洗、消毒環節，只是簡單地進行分揀、打包。
由于量級太大，清洗和消毒將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清洗會對環境造成進一步污染。王金成說。
希望國家給予這個行業一個正常合理的稅收額度，進而扶持這個行業做得更好更規范。王金成坦言道，由于海外進來的流水太大，賬戶還被銀行查封過，查明原因后才解封。工廠都是以個體工商戶的形式存在資金直接打進個人賬戶會有洗錢嫌疑，盼望這個行業能被平等對待。
這個行業還有一個現象，對于破損的不能用于入口的廢舊衣物，會由下游工廠再加工，制作成大棚保溫棉等工業原料。這個加工過程是被環保部門禁止的一經發現就會被查處，但生產出來的保溫棉在市場上又是正常流通的
目前，從事再加工的廠商只能隱秘經營，希望國家相關部門可以對機器、人員、廠房、環境等進行規范化，制定相關規章制度來約束，使這個產業更加透明、規范
一件舊衣服的全球再利用，促成了一個龐大的產業。每個環節都有極其細化的分工，展現了這個行業的有序性。
雖然這些流程和大公司相比，還是略顯稚嫩，但不要忘記，這是一個只有十幾年發展歷史、正處于高速發展期的新行業。
這個千億級的市場中，未來一定會出現巨頭公司和新的企業家，可能是王金成和渠成峰，也可能是其他守業者。
這是***時代，對渠成峰和王金成是如此，對所有致力于創造價值的守業者，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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